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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洪箭手头做的一桩追踪报道告以段落,从长江中下游的小城返回本市后,第一件事就是到齐云家来看望齐云。齐云腿伤已经痊愈,由于两个月没出家门,皮肤捂得雪白,却一点没长胖,反而更瘦了,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大得楚楚可怜。齐云见洪箭登门还算高兴,连说自己这几天正合计想回支教的学校一趟,可是如果她孤身前往,母亲必然是不允许的,正好洪箭来了,可以陪她走上一趟。

    洪箭摇头:“在你的心里,我就是个整天没事可做的闲人?你就敢肯定我一定有时间陪你去?”

    齐云一呆,“啊?说的也是……我是看你以前去看我时,对我支教村庄的那群孩子,还有大人,比我跟他们处得还亲,所以才觉得你为了他们一定能抽出空。”

    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,“对不起,阿箭哥。我现在正式征求你的意见:请问您老人家有没有空,陪我去乡下走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还好,你问对人了,”洪箭笑吟吟地说:“这几天我正好没有事,可以陪你走这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太好了!”齐云多日阴霾的小脸上,总算露出一缕阳光。

    洪箭收敛了脸上的笑意,接着说:“云云,你知道的吧?陪你去一趟是可以的,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我现在不能再回到那里支教了。”齐云低下头,声音低不可闻。

    洪箭缓缓点了点头。看到这样子的齐云,他不知是为她的长大而感到庆幸,还是为她失却的天真而惋惜。总之,心中况味难言。

    有了洪箭主动请膺陪她前往,母亲果然是没多说什么,而父亲则拿给齐云一笔钱,说局里的同事们看了齐云在电视上做的节目,都感动不已,好几个女同事看到一半便失声痛哭,大家商议后集体凑了这笔钱,请齐云务必直接捐到小学,做翻新教室和学生宿舍的专款。

    末了父亲又拿了两万出来,说:

    “这是我给那个叫春生的孩子的,以后每年都有。嘱咐那小子,好好读书,考上大学了,亲自到市里来见一次伯伯。”

    齐云用手背擦了一把脸,代春生深深地对父亲鞠了一躬。

    经过两三日的跋涉,齐云在洪箭的陪伴下终于又回到了她熟悉的乡村。乡亲们听说齐老师回来了,都涌出门来迎接,眼睛里是真切的关心和毫不掩饰的热情。可是就像是约定好的似的,所有的大人甚至不懂事的孩子们,都没有人再问过一句齐云何时还再来,反而只是问齐云回城后过得可好?见她清减了不少,又众口一词地嘱咐她要注意身子。

    齐云把父亲交给他的那个较厚的纸包,双手递到校长和村长手里,说明这是父亲的同事们筹集来给学校翻新教室和学生宿舍的。村长和校长对视了一眼,两双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渴望,随后又想起这个纸包恐怕也同时代表了齐云郑重的告别,于是眼神又一齐重重一黯。

    他俩叽叽咕咕地商议了几句,村长严肃地拍了拍手里的纸包:

    “齐老师,这笔钱我们村长和学校联合做一个公帐,找个会计来记帐,每到月底我给你邮寄帐目过去,就算动一毛钱也要清清楚楚的……专款专用么,一定要把校舍和娃们的宿舍修起来,说啥也不能枉费了你这一片心意。”

    齐云含笑点了点头。老实巴交的校长却搓着手,半响才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:

    “闺女,回家好好找个工作,找个好男人……这里有叔在你就放心,别惦记着了。”

    “叔,我放心……就全拜托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齐云说几句后找个借口告辞出来,怕再不出来,就再也忍不住决堤的泪水。洪箭看她一言不发,出了门就低头疾行向春生家,也没问什么,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约莫二十步远的地方,到春生家门口不远处,洪箭停住脚步,看着齐云一个人走进春生家的窑洞。

    春生家里多出一个人。是个小个子、干瘦、额角突出、稍微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,看着虽然老相,可和春生妈相比还勉强算得上保养得宜,齐云愣了一下,才想起这个看来眼生的男人应该是春生的爸爸了。

    虽然从父亲到洪箭无不劝勉齐云要有城府些,待人客气,喜怒轻易不形于色,可是齐云就是无法掩饰自己对春生父亲的恶感,她对他略点了点头,就走到窗下坐着的春生妈面前问:“春生没在家?”

    春生妈喜形于色,挣扎着想要站起来:“齐老师您来了?春生上学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对头对头,我回来了,就让春生上学去了,”春生爸笑容可掬地迎上来:“你是齐老师吧?春生天天念叨着你,刚才听说你来了,春生妈还非要我扶她去村长家看看你……我说你连件出门的衣服也没有,去村长家不大好……”

    春生妈冷着脸说:“你去给齐老师烧点水喝。”

    “对,对,没有茶叶,水还是要喝一碗。”那瘦小精明的男人说着跑出窑门口去。春生妈看着齐云,叹了口气,齐云也在心里轻轻一声喟叹。

    “春生爸让他跟着一起进城打工,春生不愿意,七天不吃不喝……齐老师你也知道,春生发烧刚好,这一场闹得人瘦成了一张纸,风一吹身子就歪倒……好不容易,他爸才让他接着上学了。”

    齐云往窗外看了一眼,那男人身影没有走近,才把身上父亲给的两万块钱的信封掏出来,交到春生妈手心里。

    “我爸给的,以后每年都有。”她看着春生妈干涸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,怕她又要下跪,连忙摆摆手:“别的话不用说,告诉春生要是想谢我爸,就好好考个大学,将来亲自到市里去谢他。”

    随后她就告辞了春生妈,走出窑门口。秋日的阳光毒辣辣的晒着,她走着走着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。

    洪箭正靠着一棵枯树站立,看到齐云出来了,熄灭手里的烟跟过来。他还没来得及走近,只见齐云瘦弱的背影越来越孱弱,就像一片薄薄的云,几乎要飘到了空中。正当他想好好判断一下这是否自己的错觉时,只听“咚”地一声,齐云的身体直直地向后栽倒。

    洪箭赶紧一跃上前,把齐云抱起来安放到自己肩头。

    第二天清晨第一声鸟叫的时候,齐云就在县城的一间简陋的小旅馆中醒来,鼻到室内有一股浓重的烟草气息,齐云低下头,歉疚地对守在她床前坐着的人说:

    “对不起,阿箭哥,每次都要靠你来拯救我。”

    言罢,还轻轻地笑了一声。正当她被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感寒住的时候,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。她一时怔住,只觉得荒谬,又紧张得无法呼吸,可是洪箭的唇却迎合上来,先是轻柔得似小燕在檐间呢喃,待她昏昏沉沉地放弃了应有的警戒和抵抗之后,却果断地长驱直入、攻城掠池。

    他的主动、热情以及娴熟的技巧、让昏热而无助的她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,放任自己向他那坚实而宽阔的身体靠过去,当她糊满眼泪的脸和散乱的长发与他紧贴到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时,她听到他的心脏火热地跳动着的声音。

    齐云狂乱地想要求得一点温暖和依靠,因此双臂紧紧地缠住了对方,而她马上就感觉到对方以更大的力度回抱住她,甚至可以说是紧紧地箍住了他,紧到几乎不能呼吸,这种感觉又热又痛,却使她咯咯地笑了起来,陷入了一种类似于醉生梦死的感觉当中。

    轻柔得像羽毛又像叹息,她轻轻吟哦,每一寸神经都慢慢松驰下来,悄悄像花朵张开花瓣迎合春风……可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一转念,心里却突然雪亮,像有了一面镜子,突然就照出了自己的混乱荒唐。

    齐云紧咬着牙关,使出吃奶的劲用力推开洪箭,顺手整理了一下衣服,竟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打开小旅馆的门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门就这么开着,秋风吹到门上,哔剥作响。洪箭没有追出来,独自埋着头坐在房间里,如同默片般失去了动作甚至声息。